messidor with the 26 riddles

恶魔

     凯伦贝克是被琴声唤醒的。

     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熟悉的房间里，昏黄的烛光，走调却异常合拍的旋律，木材在壁炉里发出欢快的噼啪声，和窗前无论怎样都看不清对方长相的男子。

     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。

     “你醒了？”男子停止了演奏，转身看向他，“这次是第几个？”尽管暗淡的光根本无法照亮他的脸，但凯伦贝克依旧从那语气中读出了嘲笑的意味。

     而这问题不需要回答，他知道提问的人根本知晓一切。

     事实上早在第二次来到这里时，凯伦贝克就发觉，开启通往这个房间的门钥匙，是死亡。每当有一个人倒在他的琴下，这个房间便会为他开启，房间里那有着长发尖耳的男子便站在窗前向他看去，或是微笑，或是醉心于演奏不曾理会他。

     最让他焦虑的，是对方演奏的曲目，尽管走调，却依旧听得出，那是他拿到札吉的第一天，为碧姬媞所演奏的。

     不是没有警觉的问过对方的身份，但得到的回应却只有是你创造了我这样无法理解的话语。到后来凯伦贝克干脆选择了无视掉对方的存在，毕竟只要抱有强烈想要离开这里的想法的话，那么便能从这个密闭的房里，发现通往外界的门，打开便是在现实世界的醒来。久而久之，他便习惯了这个房间，或者说，这个时而重复的梦。

     这次凯伦贝克依旧打算这样做，他从躺着的旧沙发上起身，径直走向门应该在的方向。但这次与以往不同，当他的指尖触摸到门把手的那一刻，那名男子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，握住了他的手，叹息着：“你打算逃到什么时候呢，凯伦贝克？”

     凯伦贝克没有回答，他不知道对方问的究竟是逃亡本身还是只是说离开这间房。

     “或者说，你在害怕些什么？”他继续问着：“还是你终于愿意去想，是谁的死去，带你第一次来到了这里？”

     明明是无风的房间里，烛火却晃得厉害，凯伦贝克的思维有点恍惚，这么多次以来，跟梦里的人进行认真的对话还是第一次，但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梦境是什么时候？

像是一瞬间那些感觉都回来了，肺部被压迫的生疼，他近乎绝望的看着漫过头顶的水，透过它来看向离自己远去的恋人。

     “是……我自己？”他回答着，但是语气中充满着不确定的感觉。毕竟太过荒谬，如果早在那一刻自己已经死去，那么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为何自己仍然活着，甚至说，不曾老去。

     “也说不定是你最珍视的人。”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轻声道，帮他打开了门。

她并没有死。凯伦贝克在心里否定着，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不愿意同这名男子交谈，也许因为觉得对方是个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疯子？

     就像是看穿了他心里所想的一样，对方一如既往的笑着：“不，她死了，是你亲手杀掉的，我以为你记得的。”

     “她没有死。”凯伦贝克终于开口，语气坚定，“她没有死，她只是被蒙骗了，我要去解救她。”他记得很清楚，碧姬媞虽然受到了小提琴的影响，但是最终还是被救了回来，何况如果那时候碧姬媞就已经死去，那么来到这个房间的时间根本就存在着错误，因为当自己跳进水中时，岸上的碧姬媞，还活的好好的，她不可能在那一刻就死去。

     “你还是在逃避……”男子叹息着：“走吧，离开这里。”

     房间内的烛光忽的全部熄灭，一股看不到的力量将凯伦贝克推出门外，门砰地一声关上，待他回头时，已经什么都消失了。

     到底什么是被对方所定义的死亡？并不是所有生灵的死都会开启那道门。

     凯伦贝克排斥接受对方说的所有话，内心深处却又对他带着奇怪的信任。也许是那怪异的琴声，或者对方始终从容不迫的态度。

     当他再一次出现在那个房间里时，男子正在擦拭着提琴。像是短期内不打算再次演奏一样，他松了弦，然后珍重的将琴收回琴盒，而这熟悉的动作让凯伦贝克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。这是仅有的一次，他有意识的让自己进入这个梦境中，也是仅有的一次，认真想要去再听对方演奏一曲，但是已经不用了。

     凯伦贝克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感觉怪异。

     那是札吉。

     对方手里的小提琴一直是札吉。

     明明熟悉的声音，在梦里却听不出。那旋律的走调也是因为失真的缘故吗？

     像是终于发现他的存在，男子抬头对他温和的笑了笑：“我知道你会再来。”

     凯伦贝克移开视线，僵硬的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 对方倒也不在意的样子，只是问道：“这次是为什么？你居然会主动过来这里。”

     凯伦贝克沉默片刻，问：“我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。”

     在现实世界里已经过去许多年，可他的样貌依旧没有丝毫改变，这让他不由得对自己感到怀疑，或许这是超人的力量，但超人这一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？

     “你没有死。”对方的眼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光芒，“但你正在死去，一点点的。”凯伦贝克有些迷茫，而对方慢慢走近他，将装有札吉的琴盒递给了他。“难道你没有意识到吗，我一直演奏着正确的旋律啊，只是每一次你离死亡更近一步，你所听到的旋律就更扭曲一点。”

     对方牵着凯伦贝克的手走到被厚厚的帘子遮蔽的窗前。

     “而碧姬媞她，早已死去，她是被你亲手杀害的，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呢？”

     窗帘被拉开，月光透过窗子洒进这个房间，凯伦贝克透过玻璃的反光模糊看到了男子的脸。

     “是的，她是被救活了，但是你要记得，活下来的，不是以前那个深爱着你的碧姬媞，你杀了她。”玻璃映出男子的笑容，温柔而残酷，凯伦贝克不愿扭头看他的样子，他拎着琴盒的手在颤抖。

     “既然连挚爱都能下得了手，你又在害怕什么呢？”对方语气带着引诱的味道，“你不会忘记亲手将推进这个火坑的是谁吧？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？”

     “住口。”凯伦贝克几乎下意识说着，也在同时挣开了对方的手。

     “你知道的不是吗，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你所想的。”男子并没有因此不悦，反而笑的更加开心一样。

     “住口，你这恶魔。”凯伦贝克抬头正视对方，却在一瞬间感到了恐惧。

     对方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，长长的头发也早已剪去。

     连衣服也是一样的，甚至连衣服上的褶皱也是一样的走向。

     简直像是对着一面镜子一样。

     凯伦贝克无法接受这样荒诞的事情，这是梦，他说服着自己，并且拎起琴盒向面前的男子砸了过去。

     却传来了镜子碎裂的声音，和不知何处传来的叹息声。

     凯伦贝克惊慌失措地逃出房间，回头看对方是否有追上来时，看到了那个奇怪的房间消失前的样子。

     鲜红的颜色，像一颗扭曲的心的外形。

     这不过是梦。

     凯伦贝克定下心来，试图让自己从梦中醒来。

     他将垂下来遮住了视线的头发理了理，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耳廓正在逐渐变尖。